观展 遗址上做展览——以南京六朝博物馆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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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是展览与受众之间最为传统和主流的沟通形式。无论知识背景和价值倾向，有所“看”之后必有所“感”。当我们想要去反思和推介一场展览之时，这种“感”都是不可忽视的。更名为《观展》后，栏目将在继续秉持专业性的基础上，吸收更多“观看”后的即时所悟所感，深入挖掘展览的更多价值。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希望有一千个观展者，便有一千篇宣扬着自我独立视角的观展文章。

观展05期

六朝博物馆

博物馆所在地：南京市玄武区

主要展厅：六朝帝都、回望六朝、六朝风采、六朝人杰

开放时间：9:00-16:30

       在有厚度的场地做设计规划，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走进新建的南京六朝博物馆，阳光大厅右侧休息区的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关于博物馆所在的长江路的宣传片。“一条长江路，半部南京史”——总统府、江宁织造府、梅园新村纪念馆、南京图书馆、，以及六朝遗址所在地，作为古都南京的文化名片，长江路上任何的开工动土都牵动着人们的神经。而六朝博物馆所在的场地又尤为复杂，它建在真实的历史遗存之上（六朝建康城城墙遗址），它毗邻文物保护单位（左邻右里分别是总统府和梅园新村纪念馆），。如何回应独特的历史环境，将让这个设计变得独一无二。

↑六朝博物馆所在地理位置（百度地图截图）

       回顾六朝博物馆的建馆过程，原来该地块的功能定位一开始不是博物馆 。2007年投资人拿下地块后，出现考古工作者发掘出六朝遗址的戏剧性一幕，结合此前别处发现的另两处考古遗迹，潘谷西、蒋赞初、梁白全认定了“大行宫一带乃是与六朝都城的核心部分官城密切相关的遗址，也就是学术界探求的‘台城’所在”，于是在三位名家的影响下，在该遗址开建六朝建康都城考古展示中心。形成了该地块一半是博物馆，一半是高级酒店的功能组合。

阳光大厅

       该建筑出自著名贝聿铭建筑事务所之手。进入博物馆，首先来到的是被称作“贝氏光庭”的16米通高的阳光大厅。从大厅顶上垂下六面长幅，依次写着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以及各个朝代的起始终止年份，点明六朝主题； 右侧展板的“六朝帝系表”和“公元三至六世纪中国—罗马帝国大事简表”，为游客展开了六朝历史的世界背景。 阳光大厅里充满了设计，大厅南北墙面各有一个遥相呼应的圆窗，这是贝聿铭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月洞”；此外，地面设计也有亮点，地面上有规律地镶嵌了78个玻璃窗，该设计被称为“满天星”，它为地下一层的遗址展厅提供了部分自然照明。

负一楼 六朝帝都

       六朝博物馆是建在真实历史遗存之上的博物馆，有了建康城城墙遗址的发现，才有了现在这座博物馆建筑，因此六朝遗物的展示，首要的就是展示这个考古遗址。遗址长25米，宽10米，原城墙上部都已毁坏，只保留墙基。建筑施工设计为原地整体保护遗址作了很好的示范，据说建设过程中，整个遗址区被100根直径80cm的钢筋混凝土保护桩包裹起来，这圈“防护罩”从地面一直打到地下22米深，将遗址区与外部施工环境完全隔离开来，在避免遗址本身土层流失的同时，也排除了外部施工对遗址的扰动。

↑展厅流线

↑顺着台阶登上参观考古遗址的平台，可以看到各个年代的地层和考古现场的原貌，天花的一个个格子的亮光处即在阳光大厅看到的“满天星”设计。（上图摘自贝聿铭建筑事务所官网）

↑常有游客误将生土层认为是城墙遗址

↑南朝大型排水设施

↑博物馆中展示的六朝木桩

↑考古发掘的六朝木桩遗迹（图片）

↑为了展现道路，展厅复制的六朝建康人出行场景

↑瓦当的集中展示，其中一个是制作博物馆logo的原型

↑其它城市场景的展示

↑以“六朝帝都”为主题的壁画

二楼 六朝风采

       该展厅设计颇具匠心，其引入古代六朝女子化妆时所使用的“奁盒”元素作为展厅平面布置的创意来源，通过女子装扮示美，来表达古人追求美的良好愿望。整个展厅空间大小错落，以竹串联园林空间意向，流线上时而经过自然光线照明的长廊，以调节观众的参观氛围。

↑入口

↑展厅设计概念

↑展厅流线

       从走入展厅的那一刻就可以感受到用竹子元素作为围合和引导空间的作用，搭配光影的运用营造出静谧的观展氛围。

↑青瓷

↑青瓷展柜上方覆盖的屋架

↑褐色点彩瓷器盖

↑空间中还运用到竹席作为围合材料，赋予空间特殊品质的同时也起到了空间联通和交流的作用

↑竹元素的进一步运用

↑装置：春水流声

↑青瓷鸡首壶

↑青瓷的展示流线以青瓷莲花尊到达高潮，月洞和莲花吊顶的设计颇费心思，背景遮阳帘的图案呼应了进入展厅时“变幻”关键词的视觉呈现。

↑穿过一个过道

↑进入竹门

↑来到一处休息区：周围的椅子簇拥着中间石麒麟，地面有水波纹一样的留白，每张椅子后都树立着兰亭集序的书法，营造着舒适的令人放松的空间。

↑俑的展陈沿着游参观流线的方向，仿佛在欢迎游客来临

↑玻璃栈桥，两侧荷叶涟涟

↑竹林七贤拼镶砖画

↑南朝墓出土的石门和墓室后壁

↑石门和墓室后壁旁的环境装置

↑六朝风采展览结束后，又来到一处休息平台，布置了一处枯山水，墙面也设计成流水状。

↑装置：冬谷枯荣

↑登上旋转楼梯后看到的装置

三楼 六朝历史人物展

       六朝历史人物展以图片展示为主，以石头为概念暗喻南京作为“石头城”，空间中以大开大合的简洁手法处理石状分展厅结构，运用不同角度的立体三维式切割，表达六朝人崇尚自然的文化情怀。有机的形态也比较能体现六朝社会思想的自由奔放，六朝名士的放荡不羁。墙面的展板也根据空间形态设计成不规则状，每个展厅根据自己的特点有不同的配色主题。

↑展厅概念

↑展厅流线

结语

       很多第一次来到六朝博物馆的人都有一个感受：六朝博物馆并不具有一个很强博物馆气质的外观；尤其站在入口广场上看，它的立面开窗和线脚的处理方式甚至让整个建筑显得有些平庸 。但热爱建筑的观众或许不会去想，这里为什么需要一个博物馆？博物馆又是否需要很强的存在感？

       首先，假如此处没有发现六朝遗址，纯粹建一个酒店建筑是合理的，因为高级酒店的业态设置容易与历史环境的空间品质相协调。然而有了城墙遗址的发现和博物馆功能的植入， 这个地块设计变得复杂起来。博物馆与酒店功能并存在一座建筑里也在国内开辟了一种新的城市空间模式：在有限的地块范围内，以真实历史遗迹为背景成立一个博物馆向公众开放，该遗址博物馆又与南京当代文化生活中心发生重叠，体现了南京城市重心自古以来的一致性和连续性，是对周围历史事件丰富的环境的补充，有着比在别处选址不可多得的天然情境，让观众理解并参与身边的城市又多了一个新的角度。然而这里又不需要因为博物馆的存在而成为一个地标性突出的建筑：六朝博物馆更像一个融入了城市肌理的博物馆，它隐去了外表，让过往人群轻易路过，又为前来寻觅南京六朝根基的访客守候。

       观看过展览的观众会发现，博物馆的展陈空间其实不大，走心的小尺度的室内设计拉长了展示流线，并让空间显得很丰富；此外，建筑开辟了大量的地下空间用于展陈。关于博物馆的遗址展示方式，可以说遗址虽小，但完整保留了城墙夯土 、包砖、墙外平地和城壕的真实截面和方位，真实反应了实际状况。但可惜的是，这段遗址最初是在地面之上的，由于历史的沉积，其现在处在地面之下，而展厅的设置方式更让它完全成为了地下空间。由于博物馆空间毕竟不等同于真实的历史环境，进入遗址展厅后以一大片生土墙作为背景，普通观众无法直观地把握历史情境。假如观众在进入博物馆后，可以首先沿着六朝以来的地层截面，在第一时间进入六朝时期的地平面，并且看到遗址，或许会对感受历史有更直观的帮助。此外，博物馆四个主题展厅的设置方式注定让观众的观展行为是有选择性的，从展出效果上看很多观众就因为要多下一层楼而略过了参观遗址部分。而这些本可以通过加强遗址展示与博物馆其它核心展品的空间联系得到改进，但碍于遗址的位置和地块的有限条件，建筑师无法在展陈空间上进行充分发挥。

       倘若本着遗址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不被破坏的原则，只是在酒店里开辟一处空间用于遗址展示，建筑师是否会对遗址展示的空间有更好的发挥呢？的确，假如整栋建筑都是酒店，建筑师通过统筹安排，遗址部分或许会成为酒店内部的一个景观，会有更吸引人的空间产生。但是，那样就比现在的解决方式少了一种冲突感。由于酒店和博物馆功能彼此独立，博物馆面向大众，酒店面向高端消费人群。博物馆的形体设计保留了这种功能的冲突，并让一些看似不符合期待的现象展示在城市外部，产生了令人思考的城市空间。换个角度想，假如把酒店的场景看作是博物馆展示的一部分，奢华的酒店空间或许可以当做富有六朝内涵的生活品质的真实延续。 

       六朝博物馆是一个独特的建筑，或许它的外观一眼看上去并不符合人们对“大师作品”的期待，也就是说它并不完全是一个自我个性表达的作品。多方力量的影响并没有让它完全沦为一个彼此互相妥协的平常的设计，它中庸的建筑空间中保留了各种冲突，反映了在历史地段做建筑设计的复杂性。或许这样的冲突感的存在更能体现六朝真正的人文精神，这里不只需要一个造型突出的标志性建筑。

作者：

王新宇，东南大学建筑历史与理论硕士，UC Berkeley建筑学硕士

作者邮箱：719700845@qq.com

图片：

除特殊标注外均为作者所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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